2008年11月30日 星期日

Die Welle(The.Wave) - 浪潮,有著大師手法的佳作


  在台灣電影市場中,如果以票房論英雄,那最可憐的莫過於國片,在好幾篇文章中,筆者曾經不斷痛斥國片的狹窄的思維與落伍的觀念,這其中包含了理念、攝影操作以及宣傳手法等等,當然他們最終成績反應在票房中,便是慘不忍睹。

  我們拿近期的《九降風》與《海角七號》來看,嚴格說起來,九降風的陣容更為紮實,他與其他國片一樣並不特別炒作時下流行明星,並且從乾草堆中揀出珍珠,與以前的《藍色大門》頗為類似,他揀選出來的角色各各活靈活現,舉例來說,初家晴所飾演的小芸,不僅美的炫目,含蓄的演技跟台灣的高中女生已經非常類似--因為你要高中女生演什麼?既然是學生了,舉動自然就只有這樣,沒有太超過的演技,反而帶著真實感,足以看見導演的美學概念。

  但遺憾的是,該片的票房非常不好,筆者可以大膽指出,他犯了國片中最常見的錯誤,就是擁有太少的希望,這部片子沒辦法如同海角七號一樣帶給人希望,看完也沒辦法讓人有海闊天空之感,該片從頭黑暗到尾,這就是因為導演狹隘的思維與眼光所致,他認為年輕的青春常常會這樣,一不小心就會走錯,然後賠上自己的友情、愛情甚至是生命,導演不忌諱片中青少年罵髒話與挑釁,他寫實的把鬥毆與幹架的場面縮影於電影中,而敗筆也往往在此。

  知道了,早就知道了,我們看過多少次了......街頭巷尾的年輕人幹架我們看不夠嗎?新聞看不夠嗎?以前的電影還不夠嗎?

  他並沒有給觀眾同等的娛樂與希望,所以這是老生常談的標準台灣影片,這種擁有暴力與性愛,以及反省的影片,第一排斥的莫過於青少年,第二排斥的則是家庭族群,諷刺的是,這些觀眾群就佔了台灣的四分之三以上了。

  那是否如果你不帶給觀眾希望,那影片就賣不出去呢?

  當然這答案,是大謬不然,我們接下來要看的影片《Die Welle》(台灣暫譯為惡魔教室或惡靈教室,大陸方面多翻為浪潮或意志)就是其中之一,他的確並不討喜,尤其在好萊塢影片的光芒下,但有一點我們必須要注意的,當你這部電影的著眼點已經容易被忽略了,那我們就得利用精緻度與深度來扳回一面,諸君,《美麗人生》就是如此,他的深度遠比其他戰爭電影來的優秀與催淚,而精彩的是,他甚至沒有太多戰爭場面,卻讓我們親眼見到在戰爭的瘋狂之下,那些血腥與不忍卒睹的場面,的的確確是大師級的手法。

  由於這部電影含有諸如法西斯主義、納粹主義與共產主義等不同的獨裁政權,所以我們不妨簡單來看一下這部電影所引用的概念。

  當我們翻開歷史的話,可以發現馬克思所倡導的共產主義,有極大部份,是在講述經濟的層面,他是因為經濟而延生出來的思想,所以興起共產主義的國家,幾乎全是經濟貧富差距極大、經濟層面落後的貧窮國家,共產主義因為得以帶給大多數窮人希望,所以發展極快,畢竟得以帶給他們希望,便使得他們容易操控。

  自1917年由蘇聯首先開始的獨裁政權,便是引用馬克思主義,加入後期的列寧所發揚光大的階級鬥爭、無產階級,這個龐大的獨裁政權開始震撼了往後數十年的世界歷史。

  相對於共產型態的獨裁政權,法西斯主義主要興起於義大利,那個發揚光大的核心人物,至今我們依舊耳熟能詳,就是墨索里尼(Benito Mussolini),記住,他是反共的,因為他不喜歡人家鬥爭,尤其是鬥到他的頭上,這也是獨裁政權最重要的地方,無人權力得以撼動到他,他所強調的極為類似極端民族主義、國家社會主義(national-socialist),片中有提起過光頭黨(skinheads),這便是其中一種社會團體(通常學者喜歡稱為幫派),他們奉行白人至上(white supremacist)的概念。

  法西斯主義以強調羅馬強盛精神為主,他們企求回復過去的榮耀,而以Fasces來指稱,這是古羅馬執政出巡時一種前導儀仗的名稱,這種儀仗由數根木棍縛在斧柄上製成,象徵由群力產生出來的權威,這種國家民族至上以及為了榮耀而戰的想法,尤其影響了後來的阿道夫.希特勒。

  筆者並非右派人士,儘管希特勒所帶來的是不良的影響,但對於二次大戰後的影響,畢竟十分深遠,他籌組的國家社會黨(National Socialist Party,德文為Nationalsozialistische Deutsche Arbeiterpartei,簡寫為NSDAP,所謂的Nazi就是開頭德文的縮寫,音譯為納粹)與黨衛隊(Schutzstaffel,縮寫SS,台譯為蓋世太保)的概念,甚至連早期的台灣都看得見。

  這一個政黨應該不用太過說明了,而這個政黨所衍生出來的概念,影響了世界,以及本片,本片所提出的獨裁主義絕大多數的實行方法,皆出於此,注意,本片並非強調獨裁政權,而應該是強調納粹的獨裁政權方式,這種看法是比較客觀的,絕大多數為本片寫影評的台灣影評人幾乎完全搞混,不比大陸的影評人寫的紮實,而我相信這也是必然的,畢竟他們真的有過那段時間,而且直到現在。


  本片的演員陣容相當優秀,觀眾反應也非常熱烈,儘管前些時候德國還有爆發過幾次納粹黨的遊行,但對於青少年畢竟是陌生的,在IMDB上,本部片得到了7.5分的評價,在德國繳出了六億台幣左右的亮眼成績,獲得了德國電影節傑出影片及最佳男配角獎(由飾演劇中Tim的Frederick Lau獲得),以反納粹的國家來說,這部涉及納粹議題的影片有著如此成績,頗令筆者意外。


  台灣的影評指稱這是老片重新翻拍,可以說錯的可怕,影片根據陶德.史崔塞Todd Strasser的小說《浪潮》(The Wave,1981)改編而來,開眼電影網的資料上的Morton Rhue,則是他的筆名,小說取材於真實事件,但那是發生於1967年的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一所高中裡,小說中指出教師Ron Jones大膽地進行一場實驗,為了讓學生們理解法西斯主義,所以他利用五天的時間向他的班級灌輸紀律性和集體精神,而後來的下場,也是如片中如此,成為一場悲劇。

  早在1981年的時候,陶德.史崔塞的這部小說就被美國廣播公司製作成了ABC電視台的系列短片,在當時曾經引起一大片反思的情緒,Ron 自己也在部落格上坦承此事,而該小說作者在推出之後,陸陸續續的推出幾部社會寫實的小說,如2000年作品《給孩子一支槍》反映的就是美國中學槍殺事件。

  《Die Welle》所代表的是本片中,出現的一種口號與行為,起立後,以手在胸前比出浪潮的動作,片中的高中學生們所參與的是為期一個星期的教學課程,片中由約根.沃格爾(Jurgen Vogel)所飾演的萊納·文格爾執教鞭的課程頗為輕鬆,相當受到學生注目,因而不少學生陸陸續續前去報名,以避開另外一個講述無政府主義的老學究的課程,但是參加後,又對於關於第三帝國和納粹主義的講課感到很沒意思,認為現在的人已經已經不會再重蹈那樣荒唐的覆轍了。

  萊納為了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而開始一項實驗,讓同學們體會到生活在極權主義當中究竟會出現何種情形。

  他首先要求班級選出了一位領導者,當然,沒人願意擔任,使得老師自己扮演,他用幾天的時間開始向同學們灌輸獨裁的思想、舉行各種儀式以及實行約束,學生們漸漸感受到了壓力,但又對於這些紀律與合作的口號,感到陌生又刺激,很快這場實驗就讓課堂演變成了一個社會集體,但詭異的是,完全沒有人發現他們已經越來越不可控制,連萊納自己都沒發現到自己與學生所帶來的轉變。

  本片導演丹尼斯·甘塞爾(Dennis Gansel.1973.Hannover)在執導與納粹有關的議題上,有著濃厚的興趣,丹尼斯的祖父便曾經參與過納粹預備軍官學校(Nationalpolitische Lehranstalt,簡稱為NAPOLA,德文為Nationalpolitische Erziehungsanstalte,簡稱為NPEA),他因而以此為題目,於2004年推出了巨作《英雄教育》(NAPOLA),來講述這場帝國中,希特勒的子民重新檢視自己的人生觀,並比較他們夢想中的錦繡前程之間的異同。

  這部電影在德國有著歷史地位,與德系戰爭影片中的《帝國毀滅》( Downfall)、《 蘇菲索爾的最後時光 》 ( Sophie Scholl:The Final Days )並列為終戰三部曲,由此人來執導本片,這也就是為什麼,筆者於開頭就優先指出這受到納粹獨裁政權極深的影響,丹尼斯本人帥氣且多才多藝,他曾執導過三部作品,且均參與劇本的編寫,包括本片的劇本也是出自丹尼斯之手,相當難得。

  德國新秀費德克.盧(Frederick Lau)自童星就開始演起,他自2002年開始就參加過許多德國電視影集的演出,當時他還只有13歲,年輕的他跟本片中的Tim身材相貌差異頗大,童年的Frederick顯得相當肥壯,臉上雀斑也沒這麼多,這是題外話,成熟而且收放自如的演技,在本片中佔有極大的地位,他飾演的Tim常常會歇斯底里,而用來詮釋這種陷於團體意識內的狂熱分子,不知為何,卻相當的有感染力,尤其是他燒掉自己原本喜歡的嬉皮服裝後,在那場放火的景象中,他陰晴不定的臉孔與前後心態上的轉換,極易帶起觀眾的情緒。

  筆者最喜歡的角色,則是片中飾演卡蘿(Karo)的珍妮佛.李奇(Jennifer Ulrich),她姣好的容貌與氣質讓筆者為之驚豔,果然世界是如此的廣大,同樣也是從童星演起,但是她出過寫真集,其中所飾演的角色看了前後事件的發展,成為第一個鼓吹遏止這股浪潮的發起人之一,筆者坦承,這部片子之所以會耐著心情看下去,有絕大多數是為了她。


  以《颶風營救》(Taken)跟《歐洲派》(Eurotrip)為例,筆者很喜歡去引用後者於片中的一部不怎麼雅觀的台詞:「在老美還在舔女人胸部的時候,歐洲早就有肛交跟性虐待了,各位,歡迎來到低俗的淫蕩大陸!」,以前者而言,他去描述在外國人以為一片美好的巴黎中,卻有著少有人知的巨大犯罪,尤其在法國是擁有合法紅燈區(妓女街)的國家,許多犯罪事實都是隱藏在台面下的。

  對於歐洲而言,儘管他們擁有傲視全球的兒童社會福利,但同樣的也擁有驚人的犯罪率與不高的破案率,在這種氣氛感染下,歐洲的青少年情緒在電視情節中,常常可以見到有意思的對比,他們的兒童福利政策反而釀造了青少年的高犯罪率,大部分人是指稱美國的青少年犯罪率最高,並歸咎於黑人貧民,實際上與歐洲相比,是小巫見大巫,英國四年前為了遏止犯罪,甚至發佈命令禁止青少年穿連身罩帽的風衣。

  而毒品的氾濫在歐洲更是驚人,筆者大學期間曾於法國人同住過,他們明白的問筆者知不知道哪裡可以取得大麻以及咳嗽水,這是相當有意思的一種場景。

  普遍對於青少年的放縱,是歐洲家庭很常見的一幕,不能說大多數,但我們可以看出真有其事,劇中一開始,或多或少我們可以見識到他們學生對於學校的態度,他們的穿著還有打扮,都顯得與刻板印象中的歐洲大不相同,這種生活觀念引用在劇中,可以了解為什麼他們對於這種有紀律性的生活不感到排斥。

  劇中快結尾的時候,萊納要求學生繳交學習心得,其中指出:「我以前的生活放縱,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,現在有了目標,以及準則,我覺得這是相當有意義的事情」,這段文章的縮寫,恐怖的點出當年德國經濟衰敗,而希特勒崛起的背景因素,在內心空虛又毫無未來的環境中,只要抓住繩子便不願意放下,導演很清楚這一點,所以將他藏在許多小細節裡面。

  其實,團體合作這種名詞是奇特的,他證明了在大圈圈中,合作將有助於效率,卻同時的指出,不被大圈圈所承認的族群,他們的特徵將會明顯的恐怖,這種個體之間的差異,隱藏在各個環節中,壞孩子自己也有一個圈圈,懦弱者自己也有一個圈圈,當大家都沒有團體概念時,弱者就是弱者,而稀奇的是,當認同後,反而是被排擠出去的人才是弱者,而這時,往往就無關力量與否了。

  所以獨裁政權常會吸引弱者,因為只要聽話,他們就是正確,只要正確,就有飯吃,眾人也將在乎你,Tim 的角色便是這樣,當他無法融入青少年的各種活動後,他甚至得靠著販賣毒品來獲得認同,但消除個體差異性後,最忠心耿耿的才是最酷的人,而本片有趣的地方就在於他們不斷提起的口號「紀律帶來力量」,這是多麼諷刺的事實?

  你帶來什麼力量?

  你帶來了消滅其他不平等的力量,你以力量帶來所謂的平等,並以暴力來消除個體差異,這在人權議題中是常見的,因為個體差異就代表了自由,而暴力最後終會帶來腐敗,這雖然是一場高中生的實驗,但結合了歐洲的民族性與青少年的心態後,那腐敗的力量竟然快的異乎尋常。

  導演在此指出,他希望觀眾在欣賞這場電影的時候,應該去注意其中一個鮮明的角色Tim ,他從對著世界存有最後一絲希望,到達最後全心全意投入這場夢,他最後不相信家庭、朋友,只相信紀律以及領導者,他的確消除了自己與同伴間的差異性,但這種消除的依靠又是多麼的虛幻,是一種只能在夢碎後以死來作為解脫的最後道路,亦反映出德意志帝國這種概念最後崩塌的下場,與七十年前的二戰最後結局相比之下,竟然如出一轍。

  萊納在片尾的演說,企圖要說明儘管我們已經是一種組織了,但我們真的要下手消除個體差異性時,請問我們要怎麼作?當文明演化至此,其實熟對熟錯,就已經是相當明顯的了,但儘管如此,失控的場面已經無法遏止了,最後的結局,是萊納坐著警車離開,他滿臉的驚訝,似乎試著去釐清自己到底做了什麼?這種尖銳的批判,是導演對於往事的沉重一擊,也是一種美學的具體展現。


  前述曾經提過,本片並不顯眼,但是他的深度則確實的很,他明白的指出這種沉重的感覺以及失控的每一個步驟,而儘管他引用的是極為嚴肅的議題,但他的場面卻冷靜的可怕,利用群眾、符號、行為來環環貫串這種獨裁所帶來的影響,一切都合理而且真實,但卻不見血跡,這是需要探討以及不斷自問後才會出現的結論,所以相當洗練。

  我們也可以發現同樣是以青少年的發展為主軸的場面中,外國人當他們面對一群想叛逆,卻找不到叛逆的方向、不存在價值觀的青少年時,當人人的腦中都是想著自己,他們所缺少的,究竟是什麼?海角七號沒有做到,九降風也不願去做到,而以外國導演的觀念來說,他卻巧妙的以一個可以將他們團結在一起的目標來代稱,並同時引出觀眾對於獨裁政權的應有的反省,使得整部電影的宗旨活絡,而場面也得以順利開展。

  是的,偉大的作品往往不能來自多線,儘管是史詩級的作品,也是須要有主軸來貫串,如果今天我們想要多方描述,那請記住,往往我們就需要有一個憑依點去讓他們可以依附在上面,最後再等待他開花結果,有時候這種主軸是演員,有時候這種族軸是中心思想,但不管如何,都需要有一種中心情愫,才不至於讓影片顯得龐大而又紛亂,最後只能或多或少提出些什麼,來證明影片的優缺點。

  當觀眾在觀賞這部影片時,由於本片有著部份的獨裁情緒,所以不少人或許會喜歡對該片進行批判,片中對於團體,如實的反應出有了團體就同樣擁有矛盾,而共產主義給我們的答案,就是有了矛盾就得鬥爭,涉及了現實層面後,或許就有不一樣的體會,但我們應當反省,卻非借題發揮,大陸部份影評針對本片與之前陳雲林來台事件,指稱這就是群眾的暴力所渲染的結果,筆者認為這就不必。

  縱然是導演本人,也必不希望因為此片而造成社會另一波更大的反納粹、反獨裁的情緒。

  片中的精緻程度也是一項特點,我們可以看出講述無政府的老師,卻嚴格要求學生秩序,講述獨裁政權的課程,卻允許學生互相排著喜歡的桌椅,身穿白色潔淨的襯衫,卻帶來染血的暴力,他明亮的校園,卻衍生出可怕的危機,那些從不爭吵的家庭中到達最後爭吵而分開的二人,確實的將一些不方便用在大畫面的行為,濃縮於日常生活中,以小而可以博大,足以令電影人來好好學習。

  這部片子或許是讓台灣國片喜歡拍的青少年議題,提出另外一種道路,不過筆者更相信,當同樣的場景,台灣導演願意去模仿時,最後也一定是不三不四的收場,應該強調的,還是古早的概念,導演的眼光,應該要放大,思維,絕對不能定型,否則什麼影片在這種操刀下,下場都會是相同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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